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以来,成人文学名家集体“跨界”写作儿童文学,已经成为潮流和现象,也是新世纪以来的一种文学事实与景观。时至今日,有必要对这些作家作品的创作发生、时代语境、叙事特质和文学价值加以考察与研究。
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作家张炜从2012年开始进入儿童文学创作,连续出版有《半岛哈里哈气》《少年与海》《寻找鱼王》《兔子作家》《橘颂》等长篇儿童小说;作家赵丽宏从2013年开始进入儿童文学创作,连续出版有《童年河》《渔童》《黑木头》《树孩》《手足琴》《月光蟋蟀》等长篇儿童小说;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作家杨志军从2017年开始进入儿童文学创作,连续出版有《海底隧道》《巴颜喀拉山的孩子》《三江源的扎西德勒》等长篇儿童小说;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作家叶广芩从2018年开始进入儿童文学创作,连续出版有《耗子大爷起晚了》《花猫三丫上房了》《土狗老黑闯祸了》《熊猫小四》《猴子老曹》等长篇儿童小说;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周晓枫从2018年开始进入儿童文学创作,连续出版有长篇童话《小翅膀》《星鱼》《小门牙》《我的名字叫啊吨》等;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作家徐贵祥2022年进入儿童文学领域,连续出版有《琴声飞过旷野》《晨语》《老街书楼》等长篇儿童小说……“跨界”进入儿童文学写作的成人文学作家还有马原、阿来、肖复兴、裘山山、虹影、鲍尔吉·原野、荆歌、徐则臣、王棵、孙惠芬等。
成人文学名家集体“跨界”写作,为儿童文学带来了更为丰富和开放的文学样本,展示了新的叙事边界和艺术魅力。然而,也不能迷信成人文学名家进入儿童文学创作领域就一定能获得成功。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书写质的不同,就在于接受主体的不同,儿童的生命存在与儿童文学本质之间存在着唯一的本体逻辑关系。儿童文学的审美发生,建立在儿童的心理特征和精神特征的基础之上,是契合儿童的思维特征、心理特征、社会化特征的审美呈现。
儿童文学伴随着儿童的发现而产生,是否“为儿童”,是否以儿童为本位,是否成功使用儿童视角,是否具有儿童文学所独有的天真意趣和童年美学,是儿童阅读接受的关键,也是该作是否为“儿童文学”关键。否则,拥有更多成人文学领域的创作经验,反而是一种掣肘,其暮气及其繁复炫技,反而让作品失去成为儿童文学所必须的前提——“儿童性”,即在儿童独特的生命体验中,体现童年独有的单纯精神、欢乐意志。
成人文学名家介入之因
什么原因吸引了成人文学名家集体介入了昔日被视为“小儿科”的儿童文学创作?笔者试析原因有三。
其一,作家自我的内心召唤。
“童年”经验,其实意指的是童年经验的外在维度和心灵维度。“童年”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一种客观存在的状态,每个生命个体都会经历的生命历程。作家之所以进行创作,必然是外在经历与内心产生了共鸣,由此激发了创作冲动。如果一位作家的童年经历始终潜藏在他记忆和灵魂的最深处,形塑了他的一生,那么,他终究有重返生命的源头,将其付诸纸端的冲动。
加西亚·马尔克斯说,“我要为我的童年时代所经受的全部体验寻找一个完美的文学归宿”。每一位优秀甚至伟大的作家,心里都有一座永恒的故乡。比如,加西亚·马尔克斯与他的马贡多,马克·吐温与密西西比河,威廉·福克纳与他的南方小镇,大江健三郎在小说里反复回忆森林与自己的关系,湘西之于沈从文,当然,包括苏北水乡之于作家曹文轩。
比如,张炜在不同题材、不同文体的写作中一再重述、追忆和重写童年记忆,形成了其儿童文学作品与纯文学作品之间的互文性。
比如,叶广芩写下她的第一部儿童小说《耗子大爷起晚了》,固然是因为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副总编辑李天舒的邀约,也是因为年近古稀之际,叶广芩有意回望她的童年往事。叶广芩曾到访德国格林兄弟的故居,看到这两位给孩子创作了很多经典童话的作家的故居中有一片小树林里,小松鼠在那蹦蹦跳跳,她就想到了她童年时候的“小耗子”。作家笔下,老北京书写与童年怀旧交织,那是留存在个人生命记忆中的“精神故乡”,是与个人血脉相连的“家园”想象,这记忆漫漶着作家的体温,既有着纯真的童年趣味,又无比真挚动人。
其二,儿童文学内在的艺术探求所需。
从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开始,具体来说是2004—2013年,当代儿童文学迎来了它迄今为止最为兴盛的写作和出版时期,笔者将这段时间命名为“黄金十年”,得到了广泛援引,正是说明了研究界对此判断的认同。值得注意的是,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中,儿童文学勃兴的势头主要体现在创作、出版、接受、传播等各个环节,并非是儿童文学本体的“黄金时代”;然而,这种外在市场与阅读接受的勃兴势头,儿童文学创作数量的提升,催生了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中,儿童文学这一文类真正实现艺术手法、观念等重要拓展的“黄金期”。
在儿童文学本体迎来了更为丰富和开放的文学样本,提示着新的叙事边界和艺术魅力之际,也冲破了社会上惯常对儿童文学视以“校园家庭小故事”的认知。儿童文学创作可以更为多元,具有更大的自由度、想象力以及可能的实践范围,文学名家可以为童年的书写状态和生命体验提供更为多维的尺度,赋予童年书写以更为丰富厚重的内涵和体验感,也让童年的文学意象更具张力。张炜的童年观即是一种“大童年”观:“迄今为止我一直在写自己的童年,直接或间接地写。有多种呈现童年的方法,可以记录回忆,即平常说的‘非虚构’;再就是虚构了,那要自由得多。”“童年不仅是无边无际的,而且是永恒的,需要我们维护和看守。”
其三,市场需求和阅读接受需求。
2010年前后,儿童文学市场进入历史上最好的黄金时期,儿童文学占据了整个少儿图书市场的40%以上,可谓半壁江山。其时,少儿图书市场也正处于快速发展期。2001年开始,少儿图书市场连续三年增长乏力,增长幅度低于整体图书市场;2004年市场回暖,出现稳中有升的迹象,至2006年出现整体增长,2007年达到增长峰值,同比增幅达24.42%。此后,少儿图书市场迎来黄金期,以年均10%以上的增幅发展了十多年。2016年,少儿图书超越社科图书,成为全国零售图书市场的最大细分市场,码洋比重达23.51%。书业数据公司开卷自1999年开始提供全国图书零售市场终端数据。数据显示,1999年,少儿图书所占整体零售图书市场比重仅为8.60%。
与之同时,2010年前后,随着网络阅读包括多媒体娱乐方式的兴起,成人文学阅读不复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荣光,除了少数名家,成人文学图书销量不过几千册的现象比比皆是,作家寻求作品更高的销量、更具影响力的阅读接受,成为自然而然的现象。
能否重现真实的童年感受与真实的童年书写,是对成人文学作家转写儿童文学的重要考验;在重现童年的书写过程中,能否在更为丰厚的意蕴层面重现童年,能否掀起世界的一角,让孩子感知世界的丰富性、可能性和无限性,又决定了童年书写的质量。在这一点上,文学名家无疑是有优势的。诸多成人文学作家创作的儿童文学新作斩获了国家级的重要奖项,这些荣誉的获得与激励,也召唤着更多的成人文学作家进入儿童文学写作领域。
新文学样本的叙事启示
成人文学名家集体介入儿童文学创作,给儿童文学创作带来了双重启示。
其中的正面启示是,创作主体的多元,其中的突出表现为成人文学名家的集体“跨界”带来了更为丰富和开放的文学样本,为儿童文学写作提示了新的叙事边界和艺术魅力。其启示有三。
其一,更为充沛的文学艺术性和思想性。
笔者认为,精品儿童文学具备三个纬度。首先,价值纬度,即思想艺术性。包括作家对童年生命的人文关怀,儿童文学与更为开阔宏大的社会历史宏观框架和价值观念的连接等。其次,艺术纬度,即文学艺术性。包括作品的叙事结构和节奏,文本和图画的诗性情怀、审美内蕴,和感染力度等。最后,接受纬度,即儿童性。儿童文学的审美本质,与儿童的思维特点、儿童感知世界的方式是分不开的,儿童文学需有丰富的故事性、对叙事节奏的恰当把握、有鲜明的人物形象。同时,作家唯有无限贴近儿童生命的核心,浸润着成人对童年生命的关怀,充分观照儿童内心的自由、愉悦与释放,才能寻找到儿童最本真的生命形态。
文学性高的儿童文学作品,将给儿童带来更为广阔的审美和生命体验。童年已然远去,作家笔尖再现的童年,意味着“在更高阶梯上”再现童年的真实。这种童年书写,需要融入作家关于个体的人生体验、阅历与思考,融入社会与历史的深层意蕴。
无疑,成人文学名家介入儿童文学创作,为儿童文学创作带来了更为丰厚的文学性和思想性,如近年来涌现的儿童文学精品力作《寻找鱼王》《花猫三丫上房了》《三江源的扎西德勒》《小翅膀》等。
孩子喜欢看故事,但故事表层的感染力如何进一步深化,表达意蕴化的深层逻辑,是对儿童文学作家的挑战。比如,儿童文学作家秦文君擅长写校园生活题材,但她的作品为文学作品,而非可乐汽水般的校园小故事,其区别正是在于其中的文学性和思想性。日常生活也意味深长,孩子们在日常生活情境中体味着百般人生滋味。秦文君深知,文学是灵魂的舞蹈,是精神与力量的建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深藏在日常生活之后。由此,她在对孩子日常生活进行近距离审美观照的同时,展现了强大的艺术呈现和人文关怀。一些秦文君的模仿者,仅仅对孩子日常生活进行现场表达,而未能展现文本的诗性情怀和审美内蕴,这是一些校园生活小故事被评论界诟病的原因,也是秦文君之所以是秦文君的深刻原因。
其二,作品结构、叙事能力的提升。
文学叙事并不在于纯粹复刻或描摹历史与现实,而是艺术地再现作家的审美感知、发现、理解和阐释,把握现实世界行进的过程。小说叙事是再度唤起读者审美情感、认知世界的艺术符号,体现着一位作家的审美立场、语言成熟程度和结构作品的能力。
⒈作品结构。
过去的部分儿童文学作品,往往看不到整体事态发展的一种交织绵密的氛围,作品对生活世界是任意删减的,仅仅呈现出儿童主人公的校园、家庭生活。但即使是校园、家庭生活,也需要在更为宏大的社会维度下来重新予以观照和重现,其后应有隐约的历史事实和社会背景相映照,生活本身的复杂性不能人为删减。成人文学作家大量进入儿童文学创作后所带来的示范效应下,儿童文学作品这种结构上的弊端已经大量减少。当然还是会有一类简单的故事作品,但评论界包括读者会将其归为故事类,而不是再与文学作品混为一谈。
2.时间叙事策略。
过去,一般的儿童文学作品大多采用顺叙的叙事方式,即按照时间的发展过程铺陈故事。叙事时间的单一造就了叙事线索的明朗,有利于儿童阅读的接受,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凸显了文本叙事策略的单一。一批成人文学作家的儿童文学作品呈现了更为丰富的时间叙事策略,比如《琴声飞过旷野》《风筝是会飞的鱼》《雪山上的达娃》等,为目前的儿童小说作品带来了“倒叙”“逆时序”“扩叙”等时间叙事手法,造就了故事的丰厚饱满。
3.故事的逻辑性。
首先是叙事的逻辑性。
小说是结构的艺术。小说文本的各种情节构成了作品最基本的叙述结构;当然,这个叙述结构本身还并不完全代表作品的叙事结构,叙事结构更是作家创作风格、审美立场与文本叙事技巧的深度融合,是以艺术的方式重建生活现象之间的联系。
所以,经验性的材料之间,其实并不一定具有逻辑的联系——表面上息息相关,但本质上并不互为因果,硬要堆砌、混杂,将化解故事的逻辑力量,缺乏吸引读者深入其中的力量。而优秀的作品,会将一桩桩日常生活图景都变成颇富内涵、活力和意味的细节。它们散布于作品中,展现如生活本身所昭示的多姿多彩、曲曲折折、琐琐碎碎的生命形态,展现人生的奇妙交织和杂沓的生活交响混合的多味之美感。所以,怎样的因造就了怎样的果,作家在下笔时是要充分考虑的。如果异想天开,哪怕是逻辑性不充分,都会受到读者的质疑,从而失去对作家所讲述的生活的信任度。
其次是塑造人物方面的逻辑性。
文学是人学,文学的反映对象是以人为中心的社会生活,着眼于一定社会历史时期的人的思想、感情、命运、心理冲突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倾注和贯穿作家对人生的独特体味,倾泻独特的感受。所以,一定要贴着人物写,贴着主要人物的人生经历、悲欢离合、苦痛喜乐来写,要把人物立起来。人物的个性、特征,他因为其个性、环境或特征而产生的经历和命运,要写足。
年轻的儿童文学作家要向成人文学名家学习的是,把笔力放在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这个塑造不仅仅指作者所描述的外表的不同、家庭环境的不同,这些都是外部着笔;读者需要看到的是,活生生的立得住的人,他们性格的不同,他们心理活动、情感表达方式的不同,行为方式和思考问题、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让他们产生了不同的经历和命运。
4.如何在叙事技巧和人物的心灵向度方面再向纵深地拓展,引领读者进行深入的情感呈现与体验。
小说的创作是一个艺术工程,除必要的表现手法和叙事技巧外,还要求写作者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足够的人生感悟。如何深入人物的内心和意识深层,做深层而细腻的描摹分析,张弛有度地把握他们的形象和内心,具体还原人物的身体体验和心理感受,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甚至具体感受到人物的呼吸、痛楚,这才是立得住的人物。
比如,虽然作家裘山山的作品总是从当下现实起笔,但这个原点会融汇主人公的人生记忆,在回忆的感喟与当下讲述的绵密交织中,故事更趋于饱满,人物的形象更为立体。而貌似平静的讲述语流下,回忆的感喟不断加大文本的情感内蕴,让作品更为撼动人心。
儿童文学的质的规约
成人文学作家试水儿童文学创作,有成功者,也有非成功者。对于非成功者,评论界和读者诟病得最多的,莫过于其中诸多创作不是“儿童文学”。由此,成人文学名家集体介入儿童文学创作,给儿童文学创作带来的另一面启示是,儿童文学拥有独有的生命哲学与审美特质。
其一,成功的儿童视角。
笔者认为,成功的儿童视角的使用有两层含义:是否是以儿童主体性的视角去观察世界并完成文学书写;是否真正尊重和赞赏儿童生命形态的存在,保有对童真世界由衷的欣赏、赞叹和慰藉。将童年的生命体验、儿童的生命表征投射于文学场域当中,就会产生千姿百态的生命意趣和鲜活清亮的语言意味。
儿童视角即是以儿童视角看世界,以儿童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判断作为选择材料、情节推进和内蕴呈现的标准。应该说,儿童视角是一个独特的叙事视角,以单纯心灵审视多维社会与人生,儿童对世界的疑问、好奇与天真,也往往会让作品呈现出不同于成人文学作品的新意。
比如,在《三江源的扎西德勒》中,杨志军展现了越来越纯熟和自然的儿童视角观照,当这种“自我中心的思维”投射于主客体不分的苍茫世界之际,儿童视角与人类的早期思维实现了殊途同归。其异质和纯真的视角,反而提示着“本质直观”认知世界的方式,给读者以新的震撼和唤醒,作品洋溢着童话般的清新气息,也洋溢着人类寓言般的深广哲学图景。
比如,《熊猫小四》有这样一段:“二猫是一只自由浪漫的熊猫,在爸爸面前出现与否,全看它高不高兴。大部分时间,它都在高高的光头山上待着,那里凉快,视野广阔。妈妈说,二猫在山顶上可以舒展心胸,可以作诗,它是一只文艺猫,像汪汪的小叔张永才一样——小叔张永才是个文学青年,写了一首又一首诗,即便一首也没发表出来。”
可见,叶广芩以一种变形或者夸张的手法,将她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感受移情到另一个客体上,造成了一种通感的表达。这种通感的表达与儿童独特的非逻辑认知有异曲同工之妙,导致一种轻喜剧和幽默,而这种轻喜剧和幽默为儿童的天性所好。儿童文学的独特性,就在于如何以独特的、属于儿童的不可替代的感知和情感的变异与创造,重塑了一个儿童眼中的世界。
儿童以本能的判断和感受来认知周围的世界与人生,而不是像成人文学一样,以价值判断和经验的累积来书写故事与人生。当作家以儿童视角打量陌生的成人空间时,直观感性、新鲜好奇以及陌生化的艺术效果就会出现。
此外,基于孩童认知和视域的有限性,不易为成人体察的、原生态的生命情境和生存世界的他种面貌,会一一展现。这是一种对成人世界的疏离,对成人经验和价值评判的补缺。儿童视角下的与众不同的叙述方式造成了儿童文学的纯净本质,这是儿童文学的价值归属之一。
其二,儿童文学叙事伦理。
活生生的人间真实,不能是因为面对少年儿童读者,而降低生活本身的复杂性和世俗性,虚构出一片无忧无虑的“桃花源”。成长,意味着童年生命不断丰富完善的过程。真实生命体验中的波折、恐惧、别离、苦痛甚至死亡,都应完整呈现在儿童眼前;但同时,儿童文学作家必须要负载起人生的沉重与希望,对现实进行超越性的儿童文学表达。也即,在儿童视角下的日常书写中,在儿童独特的生命体验中,体现童年独有的单纯精神、欢乐意志,体现对童年生命愉悦性的由衷欣赏,这既是对童年主体生命的尊重,也是成功的儿童小说的要素之一。
充分感受儿童身上那种纯粹的愉悦与欢乐——儿童以内在心灵力量超越凡俗现实的生命力,才能准确书写儿童最本真的生命形态。
此前有一部知名成人文学作家创作的童话作品,因为作家太想将成人世界中的复杂世俗带给儿童,作品负载了沉重的现实隐喻,但正因为要负载的过多,失却了儿童文学艺术所要求的轻盈美感、自由精神和趣味表达,反而没有得到儿童的喜欢。儿童一定是喜欢趣味的,哪怕身处逼仄也会要在精神上冲破这种束缚,寻求自在和快乐。
什么是儿童文学的“以轻写重”?儿童文学的“轻”,不是回避一切苦难与沉重,消解承受苦难的意义,而恰恰相反,其背负苦难之重时展现出的乐观和勇气,是儿童文学所承载的童年精神之本。无论残酷如何汹涌而来,都不能杀死孩子内在生命对欢欣和快乐生活的渴望。而这种乐观和勇气,正是来源于童年对“善”和“美”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坚守。
同时,也正是因为儿童文学的“儿童性”,作品必须给出解决的办法和光明的未来,因为孩子会在文学作品中寻找恒定的价值观和安全感。少年儿童读者的阅读接受更有别于成人读者,他们倾向于将文学作品看作是生活的延伸,由此,让孩子看到生活的真相之际,同时,作家要有能力给儿童带来希望和抚慰。
当然,以儿童视角关注和探索人生的命运之时,单纯善良的儿童视角,看到的是原生态的社会面貌,无意也不可能理解大人世界的复杂、无奈与艰辛,其去功利化的叙事视角,对营造温暖温情的故事世界起到了重要作用。也因为儿童视角的认知处于单纯的表层,对探寻人生价值、表现复杂斑驳灰度的现实世界、展现人性的复杂性,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卓越的作家会超越这种局限性,以单纯儿童视角抵达本来难以言说的复杂意义。
其三,故事性。
儿童的思维方式质朴、原始、直接,用直觉和具体形象去感知世界。对于一部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而言,相对明快的节奏,完整和生动的故事性质非常重要。在成人文学领域,可能会有实验性创作、意识流的经典之作,但在儿童文学领域,这样的实验性质的作品是不可能得到儿童喜爱,也不会经受住时间流逝的考验的。
注释从略,详见《南方文坛》2025年第3期